妈妈，今天上班不上班？

郑淑霞

台灯把暖黄的光晕揉进床单时，大宝总要用小手手攥住我的食指。他的指甲修剪得圆圆的，像刚剥壳的花生米，带着奶香的温度顺着指尖爬上来。

“爸爸妈妈今天上班不上班？”他的声音裹在被子里，像颗含混的棉花糖。

我数着他后颈细软的胎发，那片皮肤总比别处热一点。“今天不上班啦，明天也不。”窗外的树影在窗帘上摇晃，像谁在轻轻翻书。他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水珠，是洗澡时溅上的，此刻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妈妈洗脸不洗脸？”他忽然侧过身，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下巴。好像确认了这件事，就能把白天和黑夜的边界守得更牢些。

这两个问题像两只上了发条的小松鼠，每天临睡前都要从他喉咙里跑出来。起初我以为是偶然，直到发现它们比床头的闹钟还要准时。有次加班晚归，他趴在奶奶肩头打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被我抱进被窝时，迷迷糊糊间还是问了句“妈妈上班吗”。

后来才慢慢明白，这哪里是问句。三岁的孩子还不会说“我想你了”，只能把一整天的等待都揉进这两句话里。他记不住时钟的刻度，却能准确分辨妈妈脸上的衣服——要是今天出门穿检察服，他就会说“妈妈今天开会吗？”

有天早上我们刚要出门，他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晨光正漫过他的睫毛，他没顾上揉眼睛，光着脚就扑过来，睡衣下摆扫过脚背时，已经攥住了我的衣角。“妈妈不上班行不行？”他仰着头，额前的碎发沾在眉心，像刚哭过的小猫。“不行呀，”我摸着他软乎乎的后脑勺，“不上班就没钱给大宝买城堡了。”“蛋蛋不要城堡了，妈妈你别上班。”

现在每次洗漱时，都会特意留盏小灯。听见他光着脚啪嗒啪嗒跑过来，扒着门框看我往脸上抹洗面奶，就知道这是他一天里最安心的时刻。泡沫顺着脸颊往下淌，他会踮起脚尖递毛巾，小手拍着我的后背说“妈妈香香”。

昨夜雨点敲得窗户咚咚响。他把小脸埋进我颈窝，声音闷闷的：“爸爸妈妈不上班，妈妈不洗脸。”黑暗中忽然明白，这两句简单的问话，原是他为自己搭建的小窝。不管外面有多少风雨，只要得到肯定的答复，就能蜷缩在这方寸之间，做个有城堡和故事的美梦。

晨光爬上窗台时，他还在酣睡，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刚得到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