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印记:藏在卷宗里的六年时光
马艳
整理办公室的文件柜时,指尖无意间触到一枚泛着铜锈的钥匙——是从前档案室的柜门钥匙。摩挲着钥匙上深浅不一的纹路,那些与卷宗为伴的日子,像老胶片般在眼前缓缓展开。从初入检察院的懵懂新人,到守着档案库六年的“老兰台”,如今岗位虽变,可藏在卷宗里的温度与信念,早已成了刻在骨子里的印记。
我与档案工作的缘分,始于八年前。刚到检察院时,我被安排到办公室,第一次走进档案库房的那一刻,我环顾着摆满了档案资料的十几个铁皮柜,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樟脑丸的味道,混合着岁月的沉香。站在满是档案的库房里,我内心忐忑: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资料,我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从事档案工作,开启这扇神秘的大门。前辈把那枚铜钥匙交到我手里,再三叮嘱:“档案是检察工作的‘活历史’,每一页纸、每一个字,都容不得半点马虎。”那时我还不懂,这简单的一句话,会成为我往后六年的工作准则。
最初接触档案整理,是枯燥且磨人的。一摞摞零散的文件,需要逐页核对、分类、编码、盖章,扫描,装订,录入系统,装盒,上架。记得第一次独立装订卷宗,我拿着针线反复穿引,线总在纸页间跑偏,手指被针扎得冒出小血珠。前辈看见后,接过针线示范:“左手扶稳卷宗,右手拉线要匀,力道得刚好,既不能让纸页松动,也不能把洞戳破的太大。”她的动作娴熟流畅,指尖翻飞间,松散的材料很快就成了一本平整紧实的卷宗。我跟着学了一下午,直到临下班,才勉强装订好第一本,看着封面上工整的案号,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成就感。这些程序看似简单,但如何在这些程序中提高效率,如何盖章看起来整齐规范,全靠自己摸索。
那一年,我院在原档案管理“省一级”的基础上,瞄准档案管理“省特级”目标,全面提高档案管理水平。院领导安排要对全院的档案进行全面系统化整理,文书、诉讼、会计、照片、音像、实物、基建档案,这些都要分类整理,还有各种制度汇编、登记表、汇报文件,还要检查硬件设施是否标准等等,只有不到半年经验的我,有点慌神,但只能硬着头皮一边学习一边整理。为了能在验收时自信流畅讲解档案室藏情况,生平胆小如鼠的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晚上十点多还在档案室独自练习解说。在全院干警的共同努力下,2018年12月份经省档案局验收,我院档案室顺利升级为“省特级档案室”。这不仅是单位的荣誉,更是对自己工作的肯定,慢慢摸索的档案知识变成了我的操作技能,让我对档案工作有了一丝喜欢。
档案工作没有惊心动魄的办案场景,也没有唇枪舌剑的庭审时刻,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与坚守。每年年底的档案归档,是最忙碌的时候。办公室里堆着小山似的卷宗,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文书、诉讼、照片档案以及全宗卷等的整理、入库、数字化。扫描卷宗时,要确保每一页都清晰完整,遇到字迹模糊的,还要反复调整光线,去掉黑边黑点;录入信息时,一个时间、一个姓名都不能出错,否则后续查阅会添诸多麻烦。有一次,为了核对一份二十年前的老档案,我在库房里翻找了一下午,灰尘沾满了衣袖,手指被纸张边缘划破,可当终于找到那份档案时,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六年里,我渐渐摸清了档案库的“脾气”。哪几个柜子放着刑事案卷,哪个区域是民事检察档案,甚至哪本卷宗里有特殊标记,我都能准确找到。常有同事来查阅档案,有的是为了写退休老同志的生平事迹,有的是为了整理案例材料。每当他们拿着需要的档案,笑着说“多亏了你,省了我不少功夫”时,我就越发明白,档案工作看似平凡,却是检察工作不可或缺的一环。那些静静躺在库房里的卷宗,记录着每一起案件的来龙去脉,承载着法律的公平与正义,而我们档案员,就是这些“历史”的守护者,让沉睡的档案“活”起来,为办案提供支撑,为正义保驾护航。
迷茫时,我会去档案室静静心,站在这亮堂而整洁的档案室里,我似乎在倾听一位老者在诉说,声音由远而近。每一本卷宗、每一份文件、每一张照片、每一个光盘,都满载着检察履职的故事。随手拿出一册,是全本手抄版的刑事诉讼案卷亦或是还留有油墨香打印清晰整洁的案卷,整齐有序地存放在密集架上,从这些卷宗里,我们看到每一次刑法修正案实施对中国刑法案件的影响。档案室里记录着检察院成立以来随着法律的改革修正,检察院案件办理由传统手抄方式到现代电子录入信息化方式,检察制度改革的整个历程。就在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在西北这个小县城里工作的一辈辈检察人员的情怀和洒脱,再也没有什么是无法释怀的了。
那枚铜钥匙,如今已交给接任的同事,它曾提醒着我,无论身在哪个岗位,都不能忘记做“兰台人”时的初心——严谨、细致、坚守、奉献。档案工作教会我的,不仅是整理卷宗的技巧,更是对待工作的态度:无论岗位平凡与否,只要脚踏实地、认真负责,就能在自己的领域里发光发热。那些与卷宗为伴的六年,是我职业生涯中最珍贵的时光,而“兰台人”的精神,会像一盏灯,照亮我往后的每一段路。